長頸鹿小姐的閱讀筆記＆生活速寫

圖片來源：博客來

「所以真愛到底是什麼？

　　《未來媽媽》裡有一段台詞是這樣的：「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，放在那裡叫做『真愛』，真愛不是一個對象。真愛是妳遇到一個人，你們在一起，經過漫長的歲月，經歷重重的關卡，你們一起快樂、一起悲傷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，你們還是在一起，你們誰都沒有放手，因為這樣，終於證明了你們之間的這份感情，叫做真愛。」

真愛不是結婚心動的理由。

真愛是婚姻風風雨雨之後的結果。

並不是真愛能夠克服種種考驗，而是禁得起種種考驗摧殘的，才叫真愛。

可是啊，弔詭的是，擁有真愛，也不代表婚姻就能白頭偕老。」

「某個寒流的清晨，為了去竹科演講，我四點起床，準備早餐、梳妝打扮，五點五十叫好計程車要去搭高鐵。

剛穿好鞋，鬍子哥睡眼惺忪從房間走出來，我交代他：「饅頭跟豆漿都放進電鍋裡蒸了。豆漿還沒加糖你自己加。」

「糖在哪裡？」他幽幽問。

「就在流理台上啊！」我不可思議。

他走到流理台前面拿起一罐：「是這個嗎？」

「那個是鹽巴。」

「那糖在哪裡？」我忍住想「把蕊」的衝動，和顏悅色：「流理台上就只有兩罐，你可以看一下嗎？」

「妳煎個荷包蛋再走……」不要問我翻白眼翻到哪裡去，我不想回答。

隔天，另一場竹科演講。

我同樣四點起床，把饅頭豆漿都放進電鍋裡蒸。

這一次，進階版，順道把荷包蛋也煎好了。

人生的心平氣和自己找，別讓老公有機會惹怒自己，傷了格調。

說什麼「如果沙掉進眼裡要自己拿出來」？那境界可差了。

我現在啊，根本不讓任何一粒沙，有掉進眼裡的機會。」

「好幾次被搞得精疲力竭，母愛蕩然無存，只希望有誰，可以把他帶開三分鐘，讓我好好大哭一下。我是不會游水的魚，不會飛的鳥，不會跳躍的兔子，該怎麼辦才好？

工作的時候我是最拚命的，當女兒的時候張羅多親父母也自認做得不差，為什麼我不會當媽媽？年輕時候努力要「做自己」已經很難了，沒想到「做媽媽」是難上加難。驚慌失措、七七八八……」

「媽媽是，努力迎合社會上對媽媽的各種期待。社會的期待、老媽的期待、鬍子哥的期待，甚至是教養專家的期待，阿德勒的期待、薩提爾的期待……那些標準，各自不一，讓人心慌，讓人沮喪，我精疲力竭，沒有一樣達標。

但是，孩子是我生的呀！

就那麼一瞬間，我決定用我的直覺帶領他。我不想再慌亂地找誰來給我指引了，我是母親，我是帶他來這個地球的人，我是他投胎前靈魂選擇的母親，關於他的使用規則，已經暗植在我意識深處，不要害怕，靜下心，我會找到那本無字天書的。

我不想再當「媽媽」了。

但，我成為「母親」。

生下小子五年後，我終於成為了母親。

往內心去找我的力量，不再往外去找解答。

那間知名權威的兒童諮商中心打電話來提醒我，隔天就是小子的初診。即使等了兩個月才等到這個機會，我在最後一秒決定放棄。

高敏感的小子，不想給他貼上標籤，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怎麼了。

他很好，他只是杏仁核還沒長好，給他時間，他會長大。

我也很好，雖然我是發展遲緩的母親，但是慢慢學、慢慢長，我也會長大的。」

「媽媽有了你，人生做了許多調適，我不再拎著包包就去世界流浪，我放棄許多可能讓我大鳴大放的工作機會，我早上爬起來做滿桌的早餐，晚上幾乎不出門，如果有約，早早就會回家……

但我從來不是抱著「犧牲」的心情。

我覺得，我踏上了另一種學習的旅程。

你知道媽媽我是最喜歡學習的，所以學習承擔一種新的身分，學習孩童的世界，我跌跌撞撞、但甘之如飴。

但是，即使我做了許多調適，我也從沒有放棄我自己的快樂，我還是找時間閱讀，找時間創作，安排空檔去演講、授課。擁有自己小小的天地，依然保有我的快樂。

所以將來我不能把「我的快不快樂」變成是你的責任。

因為沒有一個人該為另一個人的快樂負責。

沒有一個人該為另一個人的人生負責。

我希望，當你長大以後，我依然是一個獨立快樂的母親，讓你可以無後顧之憂去追尋你的人生，你可以想念我，常常黏著我，但當你想飛的時候，不用時時擔心我不開心。我很好，我很快樂。

你是我快樂的泉源，但不是唯一的來源。能夠這樣，我想你才能無負擔地飛翔。」

「三、四歲的小孩，快樂地玩著泥巴有什麼不對呢？

那麼我在介意什麼？除了不准小子妨礙到其他人，我還介意什麼？

我是怕路人的目光嗎？還是我自己怕麻煩？髒兮兮的小孩可不比油膩膩的碗盤，只要丟進洗碗機就天下太平。又或許，應該「適可而止」，但是既然要讓他玩，就讓他玩到混身是泥巴，玩到極致，又有何不可呢？」

「我沒有做成麥田捕手，如果不是年輕媽媽在，我會出手阻止兒子玩泥巴，我會大聲斥喝：不要動、不要摸、那很髒……

我會貪圖輕鬆，不想清洗滿身汙泥的小孩。我會恐嚇他，我甚至可能會強迫把他帶回家。我會以為乾乾淨淨守規矩，這是良好的教養。（但這何嘗不是一種扼殺？）

這天晚上，一邊搓洗著兒子充滿汙泥的衣褲，一邊被老媽罵著（老人家可是氣炸了），耳朵又癢又難過，心裡十分惆悵。

再見了麥田捕手，真實當父母的確比閱讀一本小說困難多了。

又過了幾年。

當小子開始上學，漸漸地，他的潔癖跟著長大，容不得一點髒。他開始在意別人的看法，時不時會覺得丟臉。

去游泳池，他害怕踩到有汙水的地板。去沙坑玩的時候，他甚至不脫鞋，他怕赤腳會弄滿砂粒。路邊的樹木他不敢碰，覺得樹木的皮醜醜的。

此時的我，懷念起那個跳水坑、滿身泥巴的小男孩。

懷念肆無忌憚、天地無懼。

懷念那一切的「活在當下」……」

「因為孩子，我們一夜長大，看懂了艱澀隱晦的醫學用語。開始學習身體免疫系統的運作機制，深入了解各大營養素與疾病之間的關連。我們再也無暇關心百貨公司周年慶，反倒對空氣汙染、地球暖化、環保綠化有一份刻不容緩的使命。

我們不再是那個「侍兒扶起嬌無力」的小女人，我們是隻手就能撐起一片天的女漢子，我們回眸一笑皺紋生，有了更多的憂愁，更多的思慮，憂國憂民憂天憂地，孩子啊，我將你帶來這個地球，但我能給你一個什麼樣的世界？」

「可我也不諱言，偶爾，我會有這樣的念頭，想要逃離沒完沒了的家事，還有吵鬧不休的小孩。

想要消失一下。想要人間蒸發。

想要不跟任何人說話，想要躲在黑洞、樹洞、防空洞，任何一個可以藏身的洞，隨便都好。

沒生孩子之前，愚蠢的我真的不知道世界上會有一份活兒，沒有任何理由就是二十四小時待命、沒有任何抗辯就是不能辭職、沒有任何藉口大小雜事都是你的事。家務已經讓人忙得團團轉，育兒又頻頻凸槌，生活上沒有空隙，心情上也無法放鬆。沒有Me Time，只有No Time。

很多時候很想喘口氣，很多時候又不敢喘口氣。

喘口氣，不過就是喘口氣。有那麼嚴重嗎？」

「妳的身體，不是妳的身體……妳的需求，不是妳的需求……

因為有個小生命依賴著妳，因為妳就是他的全世界，因此他必須要是所有事情的第一位。

除了他，無其他。」

「來自金星的媽媽，要能夠理解並教育來自火星的兒子，困難重重，因為是媽媽單向的努力。不像談戀愛，男人與女人是雙方共同努力拉近距離，走在一起。

媽媽對兒子，那幾萬光年的距離，得由媽媽一個人獨自穿梭浩瀚宇宙去靠近。那蒼茫的孤寂，眼淚常不自覺湧出……聽說在太空流淚會格外地痛，一滴淚水，背後是兩倍的疼。（拭淚ing）

小子上小學之前，我的育兒史，活生生是「鬱兒史」，哪怕我努力執行著教養書上的種種方針，我還是憂鬱到不行。」

「我翻出當年跟宇宙下的訂單，重溫他的種種優點。

不能只看見一件壞事，就忘記他另外九十九件好事。

每天想一件感謝他的事情。

一件。

一件。

又一件。

再一件。

冰冷的溫度一度一度升上來，漸漸地，我的頭依上他的肩，再度相擁著入眠。」

「一個人真心熱愛一件事情的時候會不顧一切勇往直前。跟市場沒有關係，跟世間的名利也沒有關係，深深的喜愛、深深的熱情，就是源源不絕的動力。

經過這麼多年，我體悟到：如果夢想是一場戀愛，它不應該是一場苦戀。

我不再祈求「你愛我」。

「我愛你」就好了。」

「婚姻帶給我極大的衝擊，弔詭的是，我似乎又透過婚姻的種種衝突，漸漸摸索出「我之所以是我」的獨特樣貌，甚至，找到為自己發聲的力量。

從追尋夢想出發，最後，找到的是自己。我好像沒有完成我的夢想，但我的夢想似乎也不需要被完成了。」

「沒有一個人是容易的，沒有一件事情是簡單的。沒有一個人不需被理解，沒有一個為難不值得被寬容，沒有一個錯誤不能夠被原諒，沒有一個遺憾來不及被釋懷。

常常我在可愛可惡又可敬的故事裡，哭哭又笑笑。想到遠方有一個不知名的靈魂在等待，我熱切地想往前奔去，用一個故事與他相逢。

有時我窮途末路，有時又柳暗花明。

無論我在哪裡，都有老公跟孩子一起。

我的婚姻裡有故事，故事裡有婚姻。

愛，在前方呼喚著我。

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的。」

「寫到這裡，完全不是要控訴鬍子哥。只是想要忠實呈現，這就是婚姻，婚姻生活比想像的還要無趣、無奈。

一點也不需要去爭辯誰對誰錯，只需要接受彼此的不一樣。

處理資訊的方式不一樣、優先的順序不一樣。

婚姻是培養默契的過程，從那些無法跨越的差異裡，打磨出日常生活的韻律感。琴瑟合鳴不敢想，大約是你打你的鈴鼓，我敲我的三角鐵，鏗鏗鏘鏘不要太走音就好。婚姻是沒在客氣的，如果是一首歌，還真是難聽的時候居多。如果是一件襯衫，那就是皺巴巴地讓人蹙眉，體面只有剛買來那瞬間。日常生活中每天都是這樣大大小小的「微不順」，但也不是無法處理，高手需自備熨斗，練就整燙功夫。」

「我們兩個人喜好不同、追的劇也不同，我創作的書籍跟戲劇他都沒看過。

我們做事的方法南轅北轍，個性更有天壤之別。

但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，就是我們價值觀是一樣的：家，比什麼都重要。

我很慶幸我結婚了。

我得以扎實體會到那些難以言喻的酸甜苦辣，體會到男女天生的不公平，體會到社會加諸在女人身上，那些傳統的期待有多讓人窒息。

更慶幸我的老公是鬍子哥。

婚姻糟透了的時候很多。

幸福到讓人害怕的時光也不少。」